第三十九章还是走了（1/1）

任家镇的雨，入了秋就带着股透骨的凉。¤微¨?趣|`小<=1说?网3]

文才被从鬼门关抢回来的那夜，雷打得山响。九叔耗尽了半管心头血，才把徒弟涣散的魂魄重新拢回躯壳里。当时他扶着药炉，看着文才胸口微弱的起伏，只觉得劫后余生，长舒了一口气。哪曾想，这口气，只续了两年。

两年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任家镇的槐树落两次叶，这两年，秋生没再跟着九叔出去接活，黑眼镜也没出去找药材，俩人就守在任家镇，守着文才，守着九叔，守着这座看似平静却总透着些阴气的镇子。

文才的屋子总透着股药味，浓得化不开。他多数时候是躺着的，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从前咋咋呼呼的性子，被病痛磨得没了棱角，只是偶尔睁着眼，看看窗外的天，看看忙前忙后的秋生，看看靠在门框上发呆的黑眼镜，再看看给他诊脉时，眉头紧锁的师傅。

“师父……”他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又让您操心了。”

九叔手一顿，指尖触到他腕上细弱的脉搏，那跳动像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D我`?(的D￥书?城:?? *最|:新ˉ·μ章]节o?更^新.&?快°?￥他没说话，只把被子给他掖得更紧些，转身去端那碗刚熬好的药。药汁很苦，文才每次喝都皱着眉，秋生就在旁边递上早就备好的糖块，黑眼镜则默默把窗户关上，挡住外面的风。

这样的日子，重复了七百多个日夜。九叔看着秋生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如今能熟练地抓药、煎药，看着黑眼镜从偶尔插科打诨，到如今更多的是沉默地守着，心里头五味杂陈。他这辈子收了三个徒弟，文才憨厚，秋生机灵，黑眼镜天赋最好，原想着等自己老了，就把这摊子交给他们，自己在院子里种种菜，喝喝茶，看着他们娶妻生子，膝下承欢。

可这念想，在文才第一次咳出血的时候，就碎了。

最后那几天，文才反倒精神了些，能靠着被子坐一会儿，还跟秋生念叨着小时候偷酒喝被师傅抓包的事，说得秋生眼圈泛红，强笑着骂他记性好。黑眼镜坐在角落，用手指按压了有些酸涩的眼角，墨镜挡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九叔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九叔很难过，也没多说话，只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就像当年文才刚入门时，怕他夜里踢被子，总悄悄去看一样。他给文才擦了脸，梳了头，换上干净的寿衣，那衣服是他早就备好的，原想着是给自己用，没成想先用在了徒弟身上。?完′本,神*站* *首,发*

文才走的那天，天很晴，秋阳暖融融的，照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上，落了一地碎金子。他走得很平静，闭眼前还对着九叔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又像是有话没说完。九叔握着他渐渐冰冷的手，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秋日，他遇到瑟瑟发抖的文才，那孩子攥着他的衣角，怯生生地拜他为师。

下葬那日，秋生哭得像个孩子，黑眼镜扶着他，自己的眼圈也红了。九叔站在坟前，手里捏着文才小时候用的桃木剑，剑身己经有些开裂了。他看着那抔新土，脑子里空空的，只有一个念头反复回响——他这辈子，本想着徒弟能给他养老送终，让他闭眼时不孤单，可到头来，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他还要亲手把徒弟送走。

风从坟头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打在九叔的脚边。秋生和黑眼镜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谁也没说话，只是默默地陪着。任家镇的天还是那么高，云还是那么淡，只是少了个咋咋呼呼的身影，多了座孤零零的坟茔，和一个眼神里从此多了份寂寥的师傅。

药罐还在咕嘟咕嘟地煮着，只是里面再没了救文才的药。九叔看着那袅袅升起的白气，忽然觉得，今年任家镇的秋天，好像比往年更冷了些。而他剩下的日子，大概就要在这两个徒弟的陪伴下，守着回忆，守着这座镇子，慢慢走下去了。只是每次看到文才的空床，看到那把开裂的桃木剑，心里那处空荡荡的地方，总会隐隐作痛，提醒着他，那个说好要给他养老的徒弟，己经先他一步，走了。

文才的坟头新培了土，几场秋雨过后，坟周的青草己泛起了冬前的枯黄。任家镇的黄昏来得早，九叔坐在堂屋门槛上，手里摩挲着那把开裂的桃木剑，剑身映着天边最后一点残霞，像凝固的血。秋生从灶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碗温好的米酒——师傅近来总爱喝两口，说是能暖身子，可秋生知道，那酒入喉，化不开他眼底沉淀的霜。

“师父，喝两口吧。”秋生把碗递过去，留意到九叔袖口磨出的毛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自从文才走后，九叔老得更快了，背似乎更驼些，鬓角的白也漫过了耳后，往日里雷厉风行的道长，如今常对着文才的空床一坐就是半晌。

九叔接过酒碗，却没喝，只是望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树枝上挂着文才当年扎的稻草人，如今只剩个破草筐，在风里晃悠。“秋生啊，”他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也该回道场了。”

秋生正在收晒在绳上的草药，闻言动作一滞。他知道师父会说这话。文才走后这月余，九叔己经催促黑眼镜该出去寻药了，都被黑眼镜用“天气不好”“路上不太平”挡了回去，可秋生看得明白，黑眼镜那双眼，在阳光天时总眯得更紧，指尖掐着太阳穴的力道，也重了几分。

“师父，我不回。”秋生把最后一捆艾草挂好，转过身，语气是少见的笃定，“我留在任家镇，陪您。”

九叔抬眼看他，浑浊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沉了下去：“胡闹。道场不能没人，你是师兄，得担起担子。”

“道场那边师门派人去了，不差我一个。”秋生走到九叔身边坐下，望着那碗几乎没动的米酒，“可您这儿，不能没人。”他没说出口的是，他怕师傅像文才走后那几日，把自己关在房里，水米不进，首到黑眼镜撬开房门，才发现他抱着文才的道袍，在蒲团上坐了一夜。

这时，黑眼镜从偏房出来，手里捏着张泛黄的药方，眉头拧得像个结。看到九叔，他下意识的把药方收了起来。九叔抬眸：“拿来我看看！”黑眼镜无法，只能取了出来，九叔接过药方，“长沙来消息？说‘夜明砂’配‘墨玉髓’或许能暂缓眼疾？那你还在犹豫什么，赶紧去一趟！”

黑眼镜没回应，九叔叹息一声：“听说张家分崩离析，你的朋友也许遇到了困难也说不一定，就算不为了你眼疾，你也去长沙看看，为师听说长沙的布防官就是姓张。人称张大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