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的病不要告诉任何人1（1/1）

长期以来，唐鑫一直保持着一个工作习惯，早晨七点钟准时到办公室，在东方文娅没做他的助理之前，他每天总是第一个到公司的人，进了办公室内先烧水泡茶，然后边喝茶边浏览一天的时事新闻。而且他看新闻有一个特点，只看澎湃新闻网刊发的新闻，而且只看时事专栏中“中南海”与“澎湃国际”，如行业新闻他从来不关注，就连地产类新闻他都不看。在他看来，在国内做生意，如果不了解中国的政治生态，不能正确解读国家政策，企业是不可能做大做强的。自从东方文娅做了他的助理之后，每天七点之前，东方文娅成了第一个先到办公室的人，为他冲泡好功夫茶，让他一进办公室就能喝到茶。功夫茶讲究现冲现饮，泡时短，沸水冲入，即刻出茶，否则茶汤贮存壶内，造成滋浓且苦，也不留香，没了功夫茶一气呵成的酣畅淋漓，所以，掌握唐鑫达到办公室的时间也是东方文娅用心和细心的地方。唐鑫看完新闻喝完早茶基本上到八点半，这时东方文娅会亲自送来董事长一天工作的安排表，或开会或处理公司事务就算开始一天繁重的工作了。如果当日有外事活动或者重要接待，唐鑫还有半个小时更换衣物做准备的时间。

今天，如往常一样，唐鑫七点钟准时进了办公室。办公室的空调早已打开，温度调到26度，室内的温度不冷不热刚刚适宜。东方文娅时间把握得恰到好处，刚刚替他冲泡好功夫茶，分到杯里的茶汤还冒着阵阵热气。自从上次在唐鑫的城南别墅里两人因为名分的事情发生争执，已经过去小半年了，除了正常的工作接触，两人心里都憋着一口气，你不服输我也没错，凭什么要我服软认输，先向你赔礼道歉？唐鑫礼貌地跟东方文娅说了声谢谢，东方文娅看了他一眼，见他依然像没有话跟她说的意思，在心里轻轻叹息一声，失望地从董事长办公室退了出来，并轻轻掩上了门。

唐鑫坐在电脑旁，用指纹打开自己的专用电脑，他照例端起刚刚冲泡好的功夫茶一边小口啜饮，一边移动手中的鼠标，点击阅读澎湃网当日发生的时事新闻。正看着，突然电脑右下角弹出一个新闻框，是一份邮件提示。他下意识地点击了一下邮件提示，这是一封匿名检举邮件，标题是：关于鑫凤投资公司陈浩副总裁收受回扣、乱搞男女关系的检举信。附件是一个打包的文件夹。唐鑫看到这个标题时，脸上浮现出一丝轻蔑的微笑，这显然是在他的预料之中。他迅速起身，一把拉开办公室的门，外面是助理东方文娅的办公室，看到东方文娅正站在窗户下，手里拿着喷头给一盆紫兰花浇水，唐鑫的举动把东方文娅吓了一跳，一脸狐疑扭头看着唐鑫说：董事长您怎么啦？唐鑫稍稍定了定神，想了一下，说：没事，你继续浇花吧！然后退了回来。

唐鑫重新回到电脑旁，把邮件下载下来，打开文件夹，里面不但有陈浩吃回扣的具体金额、时间、受贿人名字、公司名称等文字材料，甚至还有电话录音，另外还有几张是陈浩与一位长发女孩在不同场合看似亲密的合影。唐鑫看到这里，只觉天旋地转，心里一阵绞痛，顿感呼吸不畅，头一偏，手一松，顿时失去知觉，随着品茗杯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破碎声。

东方文娅闻声推门进来，看到唐鑫歪着头，正昏厥在老板椅上，忙惊呼着跑上前用手掌按住唐鑫胸骨的下方，连续使劲按压，数次之后，才看到唐鑫苍白的脸色有了些许的红润，呼吸心跳逐渐恢复过来，一摸脉搏也在正常跳动，这才稍稍放心了些，赶紧用办公桌上的座机拨打120。

这时唐鑫醒了过来，用手制止了东方文娅，说：东方，不要打电话，我的身体我知道。

东方文娅焦虑中带着一丝怒嗔：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去医院？

唐鑫冲着东方文娅哑然一笑，你放心，我还死不了。然后又说，你跟王师傅打个电话，让他送我回去。

东方文娅一脸的担心：还是让我陪你回去吧，你的身体这么差，要是再犯病，刘妈怎么应付得过来？

唐鑫摇摇头说：不用了，你留在公司，上午邱副市长带队到公司考察，你代表我接待一下。

这件事东方文娅知道，由河北黄骅市政府分管招商的邱副市长带队到公司考察，主要是为黄骅市新规划的工业园招商做前期目标企业考察。根据行程安排，上午参观集团总部，下午有一个座谈会，晚上公司还准备了一个欢迎晚宴，满满当当一整天的接待任务，这事上周就确定好了，侯海带着两位副总裁去泸州分公司出差都没在家，负责文宣与后勤的副总裁郑文彬倒是在家，可能是长期伏案工作的人都不善言辞表达，郑文彬对商务接待并不见长，再加上他普通话基础差，一口浓厚的自贡方言并不适合搞接待，这次接待的又恰好是来自北方的地方政府官员，标准的普通话显得尤为重要。因此，这个接待工作只能落在东方文娅身上。

唐鑫临上车时，轻轻握了一下东方文娅的手，声音低沉地说：东方，我的病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小蕾。

看着唐鑫一眼的温柔，东方文娅感动得差点掉下泪来，使劲地点点头，说：我知道分寸。

看着唐鑫的奥迪车驶出停车场，东方文娅这才转身乘电梯返回办公室，坐在自己的办公桌旁，眼睛盯着电脑屏幕，脑子里一片茫然，根本没法静下心来工作。她抬头怔怔地看着董事长那扇虚掩的门，东方文娅扭头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离九点正式上班还有半个小时。她随即起身把办公室的门反锁上，然后轻轻推开唐鑫办公室的门，来到唐鑫的电脑旁，唐鑫个人腾讯qq还在线，东方文娅在qq的查询栏输上一个人的名字，林郁是华西医院心内科教授医生，也是唐鑫的主治医生，国内享受国务院津贴最年轻的心内科专家。此刻，东方文娅从未感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如此厉害，仿佛就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她快速浏览了一遍唐鑫与林郁的全部聊天记录……

唐鑫坐在奥迪车的后排，一直闭目养神。到了城南别墅，在司机老王的提醒下唐鑫下了车。刘妈上前扶着唐鑫进了客厅，唐鑫靠在客厅的沙发上休息了一下，感觉体能恢复了些，便让刘妈给郑文彬打电话，让他下午到家里来一趟。刘妈问唐鑫说要小蕾一起回来吗？唐鑫摇摇头，说：我的身体没事，不用告诉她！

中午，刘妈熬了小米粥，弄了几个时令蔬菜。郑文彬来了，正好没有吃饭，便陪着唐鑫一起用过中午饭。饭后，两人上楼去唐鑫书房喝茶。

唐鑫从书柜里拿出一只长条雕花红木匣子，打开匣子从里面拿出来一幅画轴，展开来让郑文彬观看。郑文彬凑上前瞧了瞧，抬头迷惑地问唐鑫：董事长，这不是你办公室那幅《江山烟雨图》吗？

唐鑫点点头，用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画面上那些飞白流线，对郑文彬说：我的这幅《江山烟雨图》虽然不是什么名画，但我却十分喜欢！一有空，我便拿出来独自欣赏。

郑文彬一笑，自嘲地说：说来惭愧，我跟随董事长三十多年了，却没有学到董事长的艺术鉴赏能力。

唐鑫用手指在画面的线条轻轻摩擦了几下，然后把手指凑到郑文彬面前：你看，画面上的墨迹还是新的。

郑文彬眼花，凑近了仔细看才看清楚唐鑫手指尖果然有细如发丝的墨迹。郑文彬说：是不是冬季天气寒冷，空气返潮，让画的墨迹有些受湿？

唐鑫摇摇头：这幅画落款雍正三年丙午年所作，距今刚刚二百九十多年了，又是用最好的松烟墨所画，怎么可能会返潮受湿？

郑文彬想了想，点头说：董事长说得有道理。

唐鑫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用沮丧的语气对郑文彬说：老郑，这幅画是赝品，我的那幅真迹被人偷偷调包了。

郑文彬心里一惊：这怎么可能？先别说谁有胆子敢到你的办公室去干这件事？就算要到您的办公室也非一般的人能做得到啊！

唐鑫说：这幅画我一直放在公司办公室的保险柜里，保险柜是指纹解锁加密码，我的办公室也是指纹锁，按理说能同时破译这三重机关应该是不可能的。

郑文彬快速转头大脑，思索着说：如果这幅画真被人调了包，我看这事八九不像是我们内部人单独干的，起码是内外勾结，才具备这个能力。

唐鑫觉得郑文彬分析得有道理，点点头说：公司里知道我有这幅画的人我掰着手指头也能数得清楚。的确，如果不是内外勾结，几乎是不可能办得到的事情。只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们为什么要换走我的这幅真迹，这幅画本身并不值钱，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唐鑫跟郑文彬说：当我发觉画被人调包之后，我私下找过安保部，安保部张峰把近一个月的监控调出来一帧一帧地看过，没有发觉任何蛛丝马迹。

郑文彬在唐鑫说话间，见烧水壶的水烧开了，便一边冲泡工夫茶，一边跟神情沮丧的唐鑫说：如今看来，当初我们是把事情想简单了。如果仅仅只是集团总裁那把椅子之争，这件事倒还好办了。可如今发展到这个地步，如果局面不能掌控，后果不堪设想啊！说罢，把冲泡好的茶汤跟唐鑫的专用杯盛上。

唐鑫啜饮了一小口热茶，跟郑文彬感叹：当年邓公一句话打开国门，搞改革开放。我们这些泥腿子连市场经济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跳了下去。那个时候国家只有沿海那几个港口搞对外开放，咱们成都是一座内陆城市，思想解放程度不够，要想做国际贸易当然就难了，可是我们?住了机会，不但做了，还挺了过来了，所以今天我们成功了。满以为可以好好享受一下胜利成果了。可是摊子越铺越大，随之而来的问题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市场竞争日益激烈，政策变化莫测，我身为公司主要负责人每天过得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生怕稍有不慎造成决策上的失误，不仅是企业遭受经济损失，还有企业身后成百上千嗷嗷待哺的员工与家庭，我不能让他们跟着我唐某人没了工作，没有饭吃啊！

唐鑫顿了一下，又继续说：如今企业做大了，企业运营也不仅仅只限于产品的生产与销售。于是，金融管理就成了我们这些做现代企业的人研究的对象，这就是我们更广义上的企业经济学。企业金融管理、企业风险分担、企业股权设计这些概念原本只是经济学教授、金融学专家研究专注的领域。随着市场的变化，企业发展需要，企业经济学、市场经济学就成了我们作为企业高管的必修课。唐鑫苦笑笑：有股东说咱们鑫凤投资负债率过高，企业运行潜在风险过大。还把这事拿到股东会上攻击我，我认为这种论述有待商榷，在我看来企业负债也有它正面、积极的意义，它不但能促进企业发展，还是迫使企业往前走的动力，给企业重组、兼并带来契机。当我们抽丝剥茧去解剖那些大中型破产企业案例时，你就会发现造成企业破产往往并不是企业负债问题，而这只是破产企业某些既得利益者找的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我倒认为真正造成大多数企业破产的往往是隐藏在企业内部的那些硕鼠，那些唯利是图的破坏分子。

郑文彬边喝茶，边点头称是，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旦发现害群之马，我们鑫凤投资必将毫不犹豫地坚决、干净、彻底地清理出去。

唐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着眼前这幅《江山烟雨图》，眼眸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只是我们要如何才能揪出这群可恶的耗子呢？我的身体恐怕不会留给我更多的时间来做这件事情了！

郑文彬安慰唐鑫说：吉人自有天相，董事长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唐鑫有些气馁地说：我的身体我知道。然后摆摆手：老郑，今天咱们不聊这个话题。

郑文彬说：我们原来的想法是把陈副总裁推到前台，引蛇出洞，让那些跳梁小丑自己跳出来。可如今情况变了，比我们当初预想的要复杂得多，再这样下去，我担心只怕陈副总裁很难全身而退。到那时，你这个做父亲的怎么跟小蕾交代啊！

唐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当初之所以选择陈浩，最主要也是看中他与小蕾男女朋友这层关系，所以他是最合适的人选。当然，我也有对其能力、人品的考验，如果他真想做我唐鑫的女婿，连这种考验都过不了，看不透我的良苦用心，他就不配做我的女婿。说到这里，唐鑫对郑文彬苦笑一声：这不，今天早上我就收到对他的检举揭发的邮件，除了私拿供应商的回扣，还涉及男女生活作风问题。唐鑫说道，他有些担忧地叹口气：有时啊，我真替小蕾担忧！

这涉及老板的家事，郑文彬不便对陈浩做个人评价，只好劝唐鑫说：这事还没有弄清楚是不是有人栽赃陷害，恐怕不宜告诉小蕾。

唐鑫点点头：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没有跟她说，不过等这件事情有了一个结果，我会找小蕾好好谈谈她与陈浩的事情。说到这里，唐鑫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小蕾她们风控中心搞的那个关于石月亮沟投资风险评估报告我看了，我只有八字的评语：正大光明，公正无私。

郑文彬也跟着笑笑：常言说前人强不如后人强，小蕾虽然是一个女娃，但做人做事还是很低调很有分寸，历练一下，我们的事业传承有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