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1/1）

第四十二章

初五这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阳光清澈透亮，把所有花草树木的颜色饱和度都拉到了最高。

封川开着车来接陆父出院，一路上十分小心。

小院的翠竹还是绿的，三角梅虽然开的不多,但也稀稀疏疏的开着,墙角还放着些别的花草,整个院子显得雅致又有生机。

苑青一直很喜欢这个院子,好几次夸封川会收拾。

“我就住在隔壁，叔叔阿姨有什么需要喊一声就好。”封川把人扶进卧室安置好，“三餐在我那边开火,想吃什么尽管开口。”

陆柏均从今天开始正式放年假，闻言毫不客气地开口道：“放心,我不会客气的。”

封川都没搭理他,只对着陆母说：“垅溪这几天暖和，我看您和叔叔没带多少薄衣服,就准备了几件放在衣柜里,都已经过过水了，可以直接穿。常用药在这个柜子里，还缺什么跟我说，我让人送来。”

苑青体会了一把当丈母娘的快乐，除了“谢谢丶辛苦了”，没别的话说。

“行了,回去吧，我爸要歇息了。”陆柏均用完就丢。

“嗯。”封川把多配的钥匙递给他，“我院子的钥匙,缺什么自己过去拿，我先回去了。”

陆柏均接过来塞自己兜里,推着人往外走：“你也跟着累了好几天了，回去好好休息，晚点我去找你。”

“好。”

送走封川，陆柏均接了一壶水打算烧开泡茶，陆母乐呵呵地走过来，扯扯儿子衣角说：“当丈母娘的滋味真不错。”

陆柏均一脸空白，放下水壶，扭头静静地看着陆母。

“嘶......”陆母捂嘴，小声试探道，“难道我是婆婆？不像呀。”

陆柏均深吸一口气，不悦道：“妈。”

“行行行，我住嘴。”

此时正是上午，陆父自己在卧室床上躺着听京剧，陆柏均跟陆母在客厅絮絮说着话。

“你要没事做就过去帮人家阿川干点活。”苑青催他。

“我又不会做饭，能帮什么忙。”

“你还知道呢，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也不知道人家看上你什么？”

“苑女士，你这话就不对了，我还有这张脸呢。”

苑青乐了，“那就快过去刷脸去，我中午想吃可乐鸡翅。”

“怎么还点上菜了，你不是向来清楚不做饭的人没资格点菜的么？”

“哎哟，那不一样，阿川做饭多好吃呐，吃一顿少一顿，我得在能吃的时候多吃点。”

“你别麻烦人家。”陆父的声音远远地从卧室里传来，看来是听见陆母的话了。

“好。”陆母嘴上应着，却一直把陆柏均往外推，小声说，“让阿川多做点。”

陆柏均哭笑不得，顺从地往外走：“知道啦。”

他拐到封川小院的时候，他正在打电话。陆柏均没凑过去，自己摸去厨房，刚好看到火上在煲着汤，香气四溢。

他想知道汤里煮着什么，垫了块薄毛巾就去掀砂锅盖子，刚拎起来就被烫得一哆嗦，盖子也没拿住，哐当掉地上摔了个粉碎。

封川听见动静吓了一跳，电话都没来得及挂就赶紧往厨房跑。见陆柏均捧着被烫到手站在碎片旁边发呆，忙把人拉开低头查看他的手，发现只是烫得稍微有点发红后，他长舒一口，有些无奈地说：“怎么一声不响就跑过来了？”

“我妈让我来给你帮忙，结果越帮越忙。”陆柏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封川拉着他的手往客厅走，打算给他抹点烫伤膏：“不会，那个砂锅有年头了，本来也该换了。”

“那就好，你可别告状哈。”

“我告什么状。”说着话的功夫，封川这才想起来刚电话还没挂，拿起来却发现对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掉了。

“谁打来的？”陆柏均随口问。

封川顿了一会儿才回他说：“我爸。”

“嗯？我以为你们已经不联系了。”

“原本是不联系的。”

“那他突然找你做什么？”

“说了些有的没的。手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陆柏均看他不想深聊，便顺着他的话晃晃手说：“本来就没什么事，是你小题大做。”

“是是是，”封川把烫伤膏收起来，“去厨房陪我做饭吧。”

“好。”

——

中午吃饭又是满满一桌，为了迁就陆父，饭菜都很清淡。

陆父看见那道可乐鸡翅，就知道陆母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带着些歉意对封川说：“麻烦你了。”

封川摇头：“不会。”

陆柏均和陆母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把鸡翅挪远一点。

封川又给挪回来说：“快趁热吃阿姨。”

“小贱种！”

几人正吃着饭，院门突然被狠狠踹开，封川眉头一皱，放下碗筷说：“我出去看看。”

还没等他跨出客厅门，一个干瘪尖酸的声音就插了进来：“你个挨千刀的野种，我儿子辛苦挣下的家当，你说要就要，想钱想疯了！”

封川面覆霜雪，拦住不管不顾冲进来的杨秀英，掐着她的胳膊就往院外拖。这次他没打算给老太太留开口的机会，所以下手比较重。

老太太被他像挟一只鹌鹑似的往外丢，嘴里像疯子一样乱喊乱叫：“杀人犯！只要老娘活着一天，家里半粒米都不会给你。”

封川置若罔闻，打开院门就要拎着人往外走。

陆柏均却冷着脸喊住封川，说：“今天就把这事断干净吧，我讨厌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你面前。”

封川顿住，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应下他。

他不想当着陆父陆母的面处理这么腌脏的事，更不想他们因此讨厌自己。

陆柏均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他有把握父母会站在封川这边，故而安慰他说：“别担心。”

老太太对陆柏均还有印象，毕竟她活了一辈子，这么金贵的人可不多见。她今天来就是恶心封川来的，听见陆柏均说话，也没细想便恶狠狠地开口道：“我劝你离远点，他可是杀人犯。”

陆柏均最听不得这话，明明是封川最亲近的人，为什么就是见不得他好：“当年的事明明是你作恶在先，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他。”他怒道。

陆母鲜少听到儿子发火，闻言从屋内走出来，刚好听到老太太扯着嗓子喊：“你是什么东西，轮得到你开口教训我！我老头子还瘫床上，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他凭什么好过！”

“你个疯子。”陆柏均咬牙。

“柏均！注意言辞。”陆母站在檐下训斥他，不管怎么样，对待年长者都应有该有的尊重，这是陆家的家教。

“是。”陆柏均强压怒火。

封川此刻背对着陆柏均一家站着，浑身紧绷得像一根随时会断掉的琴弦。他以为自己不转身，就能把所有的美好和噩梦割裂开。

“老人家，有话进屋说吧。”苑青这话是对杨秀英说的，“阿川，你也来。”

封川浑身一震，心里几乎涌出一股绝望。

原本在卧室修养的陆近江，被陆母扶出来靠坐在沙发上，陆柏均则挨着陆父站着，以防他有什么紧急情况。

这样一来，封川和老太太站在客厅中央，而陆家三口则在沙发一侧，两边隐隐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老太太是头一回进屋，不管是锃亮的木地板还是一看就很高级的沙发，她都只在电视里见过，哪成想倒叫这个野种先享受上了。

她心里不痛快，说出的话就越发难听了：“挑粪的路过你们都要沾一指头尝尝，这是我们封家的事，跟你们有关系。”

封川被她的话激怒，斜跨一步挡在她跟陆家人中间，低声警告道：“嘴巴放干净点。”

“柏均，给老人家搬个凳子。”苑青心平气和地吩咐。

陆柏均从一旁搬了个椅子放在老太太腿边，自己则拉着封川站到一旁。

杨秀英毫不客气地坐下，斜着眼睛瞅头上带伤的陆近江。

“抱歉，事关小儿，我和他妈不得不多问两句。”陆近江缓缓开口。

杨秀英没听懂，封川却是捕捉到了关键词，为什么明明是自己的事，陆叔叔和陆阿姨会觉得跟柏均有关。

他有些疑惑地转头看向陆柏均，陆柏均却自顾盯着老太太，丝毫没有注意到封川的目光。

“您是阿川的奶奶，按说我们该去拜访，但您跟阿川似乎关系不太好？”陆母没有直入主题，而是绕了一圈。

老太太这些年逢人就哭诉，说封川是讨债鬼，害她一家家破人亡，害他爷爷成瘫子，是克星是杀人犯。如今有了新的哭诉对象，她恨不得从头到尾掰开了揉碎了再讲上十遍。

“他小小年纪就敢拿剪刀刺他爷爷，”老太太眼神狂热，“那血啊淌了一屋子......”

“不准说！”陆柏均厉声阻止，听不得旁人当着他的面揭封川的伤疤，“这些事我都知道，你不用再说一遍。我只问你，当年封川出狱后，你们一家是不是想逼死他？”

“他不死，死的就是我们！”老太太声音尖刻。

“呵。”陆柏均冷笑，缓步逼近老太太，“他活着回来了，还活得比你体面，比你儿子体面，你是不是气死了？”

陆近江和苑青很少听见儿子用这么刻薄的语气说话，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都选择继续观望。

老太太被他锋利的眼神吓得瑟缩了一下，梗着脖子道：“关你屁事。”

陆柏均挑眉：“不好意思，你孙子现在是我的人，还想欺他没人撑腰？做梦！”

这话一出口，封川眉头倏然皱紧。他忙去看陆父陆母，却见他们没有半点反应，以为两位是没听懂，却不料老太太接着反问：“什么意思？”

“我的人，你听不懂吗？他是我陆家的人，是我陆柏均的对象。”陆柏均一字一句地说。

封川呼吸几乎顿住，微微睁大了眼睛，陆医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忙跟陆父陆母解释说：“叔叔阿姨，柏均不是这个意思，他......”

陆柏均压下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反正你记住，封川以后跟你们家没有半点关系，你想骂人想闹事，你找我。要是再敢找封川，我就告你名誉损害，让你吃官司。”

老太太旁的没听懂，“吃官司”三个字确是听懂了的，她有点被吓到，不自在地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

可她还是没放弃，沉默半晌后把目光对准陆母：“你跟我说不着，让你妈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