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蒙鼓人（1/1）

“君子报仇不过夜，等老子取了风火棍，狗脑壳都给你们打烂！”

顶着淤青的肚腩咚一下撞开中堂大门。

“老徐，快去把风火棍给我拿来！”

“哎呦呦！”

正猛扑折扇的老徐忙得别好扇子，提起裤腰几步跨上前，探手在小徐绯红的脸上一沾即走。

“我儿这又是给哪个打了，下手好黑，这、这牙都打没了，先上药先上药！”

撇着头的小徐，秋眉日眼的看着药盒中的金黄药粉，越看越气，突地一把将面前有些发抖的手打开！

“还有哪个，喊你快去拿棍来，老子要去把狗脑壳给他们敲开！”

看着盒中撒的只剩一半的药粉，老徐又气又心疼，山中好药就快要给泥腿子采没了，到时候又拿什么配这种极品金创药啊。

“啥子风啥子棍，莫得！早给你说了在家等我，你偏要去找人晦气。”

“该！”

老徐话罢，不由分说的拉起气鼓鼓的肚腩就往外去，等过了今晚，你就不需要风火棍了。

夜暮降临，毛月东升。

九曲镇中央本该伏地无声的酒盏广场，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这场面怎么看都和白天的“黑龙”有关，可陈小年现在没心思去凑热闹，也不想去惹人嫌。

在看到羊先生时，他本来还想问一嘴他看到的“黑龙”，可在知道自己活不过一年后，他什么都不想了。

陈家有心疾短命的遗传，小镇人尽皆知，甚至连生疮害病都是陈家人的“特权”，其他人家从来不知道，生病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忌讳之人甚至不跟陈家人走一条道，小镇陈姓如今只剩陈小年一个也是这么来的。

身为独苗，陈小年自记事起，就知道他是别人眼中的怪胎、瘟神，更是知道自己寿命不长这回事，也早有心理准备。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只有不到一年了。

他原本还想着等攒够了钱，再寻个不挑剔的姑娘商量一番，如果油盐不进就绑，在娘亲坟前磕完头就放人走，然后再试着走出小镇。

现在好了，钱肯定是没时间攒了，只能绑一个了。

数着日头过的陈小年将甘草棒咬的喀喀作响，瞟了眼酒盏广场后，顶着长毛的月亮扭头就走了。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高大一点的人嘛，等我走出小镇去外面看个够。’

羊老头没说错，陈小年起初也想完成他娘弥留之际所言，在小镇上结婚生子。

可当他独自一人熬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心疾之苦后，他怕了。

他怕有一天他回不了家，更怕家里还有一个“他”。

酒盏广场内，龙头拐棍在地上杵得咚咚直响。

“全镇人都到了，徐善良那狗日的咋个还不来，天上掉的启灵大典可不能让他搅黄了，再催！”

“哎哎！到咯到咯，老龙头莫急，狗日的这就来！”

广场边，老徐拖年猪一般将小徐往里拽，后者亦如是，只是方向不同罢了。

“啥子破大典，老子要去打陈小年，你松开！”

小徐犯了浑，一口就叼在了他老子手上，但老子又有几个是惯儿子的，再说了那咚咚咚的杵拐声又跟催命一样。

狗东西啥时候才能开窍！

上了气的老徐提手就将小徐丢了出去，嘴跟烧开了的吹壶般直喷唾沫星子。

“去吧！风火棍就在灶门间，你去打死他吧！等他兄弟牛皮了回来再连我一道打死！”

啪一声拍地上，又滚出老远的徐小胖有些发晕。

“啥子意思，伯劳那狗日的走了？”

徐善良点点头。

“走了，日落前就被带走了。”

不知怎的，在听到这个确切的消息后，徐小胖心底突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滋味，空空的。

难道是因为那狗东西还欠我一掌两脚？

“儿你放心，只要你过了这关，莫说他陈小年，就算是那杵拐棍的，你一样打起来耍。”

老徐一提裤腰拉起若有所思的小徐，徐徐入场。

广场的基调迥异于小镇的其他建筑，小镇建筑多为石砌，大不过条凳。而同为条石环环相套砌成的广场，用得却是大如帆船的巨石，表面坑坑洼洼，小到人头，大到水桶，一遇雨天就积水。

但也不尽是巨石，有一条后修葺的步梯，直达酒盏底部。

随着一步步台阶下到广场，徐小胖这才发现镇子里的少年少女，几乎都集中到了广场底部。

且大人们也都在，或坐或站，在那一圈圈往上的巨石上瞻望着自家孩子。

广场周遭呼呼作响的火把让徐小胖不自觉的十指相叉，紧贴肚腩。

那青色的火焰，让他不知所措的同时又异常的期待。

啪啪——

提着裤腰下到酒盏最中心的老徐只轻轻拍了两下手，周遭潮水一般的动静便迅速安静下来。

老徐手扶裤腰环顾一周，大为满意的取下后颈折扇，清了清嗓子，啪一声打开折扇。

“老一辈总是吧嗒着烟枪说，九曲镇外八千里路烂泥滩，从来没有外人进来，也从来没有谁出去后能再回来。”

“可年轻人偏偏听不得这些，总想出去看看，为了不让我们回不来，他们总是拿一些虚头巴脑的东西钓着我们，说是仗剑天涯没有把绝世好剑，就失了侠气。”

“丢面儿。”

“不瞒列位，老徐我现在都会梦到灶门间，以及那个一脸凛然的老骗子。”

“我相信在座的家里都有这么一个云里雾里的物价吧，当然，可能有些已经失传了……”

一开始还在东张西望找人的徐小胖，听着听着就瞪起了眼，其他少年少女亦如是。

乱求说！老子手里的龙头拐就是言之有物代代相传下来的！

“行啦，没那舌灿莲花的本事就别学了，说正事儿！”

啧，正起劲的徐善良剜了眼老头。

“反正就是镇外八千里烂泥滩是真的，已经得到了今天从天而降的神仙证实，而今晚他们要在我们这里举行启灵大典，看看我们这些娃娃能否开窍。”

“只要开窍了就能和他们一起走出这里，去到更广阔的天地，不仅完成了我们每一辈人的夙愿，还能和他们一样，成为高来高去的神仙人物。”

话到此处，广场开始骚动起来。

九曲镇除了与周边村落有来往，一直没有“外人”来过。

而今天好不容易出现的大量外人，还不等与之互通有无，又突然离奇的消失了，就好像大家集体做梦了一样。

“还等什么，还不开始这个什么典。”

“对，神人呢，我今天还没看到神仙呢。”

徐善良见差不多了，这才伸手压下场面，然后别了折扇一弯腰。

“请神人——！”

因为广场构造的关系，人在底部只要轻声言语，整个广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若是再高声呐喊，说不得就可与天人对话。

但以徐善良的嗓子，天人肯定是听不到了，而那些不见了的所谓神人，倒是听得清清楚楚。